文字失语者
起因
先附上两段高三时发在空间的文字。现在看来不免有些矫情,所以也可以直接略过(笑)。而且,当时(现在也是)习惯于用空格分割语义,这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的表述方式。我只能把语句都写得比较短,减少阅读上的不适感。
【一次失眠的描述】
已经一个礼拜没有睡好觉了 我真害怕自己哪一天会头痛欲裂 然后倒在床上 但转念一想 又不是什么坏事 这样我便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于是我在10:30前便上了床 按照我之前早已安排好的轻车熟路的操作 先适当的看一会儿小说 然后打开keep听助眠冥想 随着小姐姐温柔的语音提示 我开始练习身体扫描 我慢慢地调整姿势 深呼吸 把注意力放在脚踝上 再转移到膝盖 又转移到大腿 可是后来我却走了神 只有当听到类似于腹部 手臂的字眼时 我才急忙把假想的目光放在相应的部位上 脑子里循环着jj的《白羊梦》 不久前找到的一首冷门而好听的歌曲 JJ十分欢悦地在我耳边打响指 哒哒哒地在我耳边唱歌 好像白羊在天上飞 然后是校园的几处风景 啊 好想拍视频啊 可是我现在也没有办法 然后是今天在b站上看了什么 等我意识到的时候 那位小姐姐已经跟我道了晚安 自己睡觉去了 而我的身体也已经放松下来 简直要陷进床里面 我于是告诉自己 我也得睡下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 我应该放慢呼吸 把注意力放在一呼一吸之间 这样自己会很快沉沉睡去 然而我又走神了 《白羊梦》在耳边环绕 白天与别人说过的话 心里面的一些看法 他们就像交响乐一样 却又不和谐有序 不 这个时候不应该有交响乐的 事实上还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不应该再想下去 还有一个声音告诉我 要允许自己睡不着 睡不好 允许自己有时会不断思考 而它们都融入在这恢宏的大合唱里 我感觉我的头顶先是凉了一些 然后又逐渐热了起来 就好像刚做完数学一样
突然一幅画面在我眼前闪过 我想起张伟 张伟穿着海绵宝宝睡衣 和关谷睡在一起 他的笑容十分诡魅 既像四十岁的大叔在数钞票 又像三岁的小孩在要棒棒糖 他对关谷说 睡不着的时候 就要数水饺 关谷说 不是数羊吗 张伟说 那是西方社会 sleep和sheep读音相似 在我们这里 应该数水饺
我于是开始数水饺 起初仍能集中注意力 然而还是会走神 数到八十来只的时候我突然愣了一下 就好像有只手把我从床上提了起来 本来想把我扔出去 但只是在空中晃了晃 又让我摔了下来 完全不知道自己走神的内容是什么 但我大概已经忘了那个数 我于是重新开始数水饺 但数的数目却越来越少 是我的困意限制了我吗?我突然很兴奋 我觉得自己很快便可入睡 然而始终没有那种曾经体验过的那种 如同粉红色的潮水将我包围 将我淹没的感觉 我就这样蜷缩在黑暗之中 睁开眼 黑暗注视着我 闭上眼 黑暗仍然注视着我
张伟数着数着水饺 又叫醒了关谷 关谷很是恼火 啊 张伟这个时候心理会不会有一些愧疚呢 但他只能面无表情地说 我饿了
我也饿了 我意识到限制我数水饺的是饿意而非困意 也许我应该数羊的 但后来转念一想 自己数羊的话 也许就会在大合唱里有一个英文领唱 可能欢乐颂会更好一些 但一来欢乐颂不适合入眠 二来我不会欢乐颂的歌词
打开灯 看手表 不多不少 0:00 我很是惊讶 并非自己又熬到了这么晚——这我甚至有一些习惯——而是自己竟然能熬的如此准时 如果这个时候去给别人的QQ名片点赞会怎么样呢 会不会有人来找我 问我昨天发生了什么?转念一想 还是算了吧 我起身搜寻食物 拿来了白天没吃完的薯片 第一片吃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这样会不会惊醒母亲呢?她就在对面的卧室里熟睡 也许是浅睡 她听到如此嘈杂的咀嚼声 或许会起来看个究竟 事实上她只需要稍稍从床上抬起头 然后便可看到从我卧室里洒出的灯光也透过门缝照了进来 我小心地咀嚼着 就好像上课偷吃零食一样 啊 好想上课
顺手拿起了卡夫卡重新开始阅读 起先我仍为看一篇短篇便要上知乎搜索一下中心主题的经历感到奇妙 但现在再看 又仿佛熟悉了很多 人猿变成人 不知是否存在的巨鼹 莫名的判决 荒诞意象的合理性并非探究的重点 其背后的隐喻才是最有趣的环节 想到这里 我更加兴奋了
这是当时高三寒假因疫情一直在家时,某天发的说说。那个时候我的睡眠一直很浅,不像现在,熬到一点以后,就能呼呼睡到第二天九点十点,一直到太阳高高晾在天上。每到深更半夜,各种奇特的幻想和缜密的思绪,还有担心自己伤害别人的那种把自己放得很低的思维,如洪水一般把我睡觉的意志吞没。(刚好那时在阅读卡夫卡的一些中短篇)于是那天我把它记了下来。
【一只蚂蚁】
回到教室时 发现一只蚂蚁在我的手背上努力地爬行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它就是在那里 它快速而敏捷地从我的拳心爬到我的掌背 做着无意义的挣扎 还有点痒
我不想就这样弄死它 如果是一只蚊子 我会毫不犹豫 但蚂蚁却不应如此 它不见得对人类有什么坏处 几番考虑后 我朝手背轻轻地吹一口气 待蚂蚁出现在桌上 再次开始爬行时 再将其用透明胶罩住 我事先在透明胶的一侧贴上胶带以防它出去 但这其实是多此一举 它只能爬到一半的高度
只见这只蚂蚁先在这小圆圈里不断地做圆周运动 然后试图爬上胶带 然后便静止不动 若有所思 这让我想起心理学里的习得性无助 我于是提起胶带 结果蚂蚁先是静止了一会儿 尔后又开始快速地爬行 从这方面看 它比狗和人都要强得多
但是眼看着就要放学 我碰到了另一个难题 到底该不该放它走呢?lhy说 放学以后必然开紫外灯 一开灯它就必死无疑 可是让它留在这里也不见得明智多少 至少 让一个人在无边的黑暗和有形的界限里呆一个晚上 看上去便觉得十分残忍 到底该怎么办呢?我于是纠结这个问题直到下课铃响(注释:
①结尾戛然而止 让我想起了《寒冬夜行人》 也许是受此启发。。事实上我想过两种
这已经是高三六月份时写的文章了(七月份高考)。当时的场景我还记得很清楚:我坐在最后一排,旁边是另一位历史选考生,一边自习一边搞笑一边问我选择题;然后我就在手背上发现了这只蚂蚁。起初只是像小孩子玩玩具一样嬉戏,但是猛地一下就意识到,蚂蚁其实就是当时的我自己。不知为何地出现在这(存在主义的味道),努力地逃出生天,但其实只是在原地打转(西西弗斯的困境)。蚂蚁困在透明胶围成的圈子里,何尝不像当时困在高考里的我呢?(又何尝不像现在在sh的我呢?hhh)
刚才陈述了这么多,其实合起来,就是想说这一句:离开高中,进入大学以后,再也找不到那种文思泉涌的感觉了。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觉得我连表述清楚自己的想法都很困难,直到写了blog半年以后,我才感觉有所改善。但即便如此,也很难写出那种,让自己觉得心里咯瞪一动的文字了。我宝之前有次夸我,说我文采很好,我都觉得有些担当不起了:我现在真的还能挤出这样的文字吗?
大一时加的读书社团,第一年里其实除了七天打卡没参加什么活动,群里的讨论也不多。所幸自己不是一个断舍离情结严重的孩子,也没有就因此退出群聊。最近见着大一的同学们给社团带来了新鲜血液,心里也觉得挺开心的。昨日有同学在群里分享了豆瓣的“文字失语者互助联盟”小组,真的一下子戳到了我的想法点上(从这句话苍白无力的表达中就能看出,我甚至失语到表达不出看到文字失语者小组的感受(笑))。
大晚上看了蛮久,写点看到的所思所想。
抽象和具象
高中写议论文,大学写各种论文,本质上需要锻炼的都是学生的抽象思维问题,即透过表象看本质,从更高的更普遍的层次看问题。这种思维方式的好处在于,能让人的论述更有逻辑和说服力,能让心中的世界更加清晰。
但是这种对抽象思维的过分依赖,反而可能是让小说、散文、诗篇等文体“失语”的原因。因为过分习惯于“抽象”地看事情,努力地把文字变得“简洁”,“通用”,反而惰于让自己抽象的思维下沉到具象层面。这实际上难以真实地传递自己的感情,也很难让读者引起共鸣。
叙事与论述
我文字”失语“另外还有一个很简单的原因:写小说,写叙事写得少了。
blog里都是随想和读书笔记(以及少数编程记录)为多。现在生活里的素材虽然多了,但是想表达的主题却不方便写不方便说了;此外以前很多说说,底子里是让人受伤和困惑的负面思维,现在已经扭转了许多,那种文字也便很难再产出了。
写文的时候记得先想清楚,自己是想讲一件事,还是说一个道理,抑或写些烂漫的文字,给心爱的人看。不同的表达目的,采取的手段是不同的。
白天和黑夜
人在白天和黑夜的激素分泌是不同的。白天的我就是一个老实的打工人,理性思维居多,每日奋发向上,力求充实自己;一到夜里,说好听叫“变得诗意”,说难听点,就是容易emo,破防,沉浸到感伤的情绪里,仿佛整个人的神经都变得脆弱起来。真心感觉,白天撰文,写不出夜里十二点那种动情的感觉。
我自己的一些“失语”
或许是上大学以后,很少有种愿意沉下来的心态,以及没有每天一节的语文课来闲散了罢。
表达词语匮乏。那种有种情绪挂在嘴边,但是很难用词语准确描述的感觉,真的蛮难受的。很多时候还得靠侧面/比喻等方法来糊弄过去(
网络用语。好处是接地气,网感好的朋友能很快接上;坏处就是太简洁凝练,反而导致不能用原先优美的语言表达。
口语中很多的“然后”。讲事情时很喜欢说很多“然后”来表示顺序,但是回放的时候发现,其实这些语气词是累赘的,本身就已经蕴含在句子中。
西式中文。浏览的英文过多,反而影响到了写作中文时的语法。不同语言的写作各有各的精妙。可以参考余光中的一篇《怎样改进英式中文》。
比起中文来,英文不但富于抽象名词,也喜欢用抽象名词。英文可以说「他的收入的减少改变了他的生活方式」,中文这么说,就太西化了。英文用抽象名词「减少」做主词,十分自然。中文的说法是以具体名词,尤其是人,做主词:「他因为收入减少而改变生活方式」,或者「他收入减少,乃改变生活方式」。
…
当代的中文也已呈现这种病态,喜欢把简单明了的动词分解成「万能动词+抽象名词」的片词。目前最流行的万能动词,是「作出」和「进行」,恶势力之大,几乎要吃掉一半的正规动词。请看下面的例子:
- 本校的校友对社会作出了重大的贡献。
- 昨晚的听众对访问教授作出了十分热烈的反应。
- 我们对国际贸易的问题已经进行了详细的研究。
- 心理学家在老鼠的身上进行试验。
不管是直接或间接的影响,这样的语法都是日渐西化的现象,因为中文原有的动词都分解成上述的繁琐词组了。前面的四句话本来可以分别说成
- 本校的校友对社会贡献很大。
- 昨晚的听众对访问教授反应十分热烈。
- 我们对国际贸易的问题已经详加研究。
- 心理学家用老鼠来做试验(或:心理学家用老鼠试验)。
…
目前的白话文,不知何故,几乎一律前饰,似乎不懂后饰之道。例如前引的英文句,若用中文来说,一般人会不假思索说成:「我见到一个长得像你兄弟的男人。」却很少人会说:「我见到一个男人,长得像你兄弟。」如果句短,前饰也无所谓。如果句长,前饰就太生硬了。例如下面这句:「我见到一个长得像你兄弟说话也有点像他的陌生男人。」就冗长得尾大不掉了。要是改为后饰,就自然得多:「我见到一个陌生男人,长得像你兄弟,说话也有点像他。」
豆瓣好有意思啊hhh以前低估了。
Pexels 上的 Leah Kelley 拍摄的图片